WARNING：OOC

 

/《摩登江湖》系列番外，CP与正文相同。剧情连贯，前篇请戳枪花和肝胆。

 

/是GUN米前提下的DT吴白→米邵飞。再次强调！是GUN米前提！弟弟单箭头！

 

/能接受的请进，不接受的离开时也请不要发出声音！不要让我听到您发出声音！

 

/DT吴白第一人称。

 

 

 

 

 

 

 

 

 

 

 

00

 

我终生的后悔都来源于自己没有早一点向他坦言我喜欢他，——至少在他非我哥不可之前。无法言说的爱像一块甜味的玻璃碎片，锋利的边缘在我隐隐跳动的颈动脉前抵住了一辈子，危险却迷人。我沉浸在这场没有结局的独角戏中，不愿抽身，无法自拔。

 

我没躲开颈间的玻璃片，或许是不想躲开。

 

我不知道。

 

 

 

 

 

 

 

 

 

 

 

 

 

01

 

我曾经听很多人都说过，说吴白这个人，不好懂。

 

当然，就像他们总爱说我哥性格孤僻又古怪一样，他们从来不敢当面说，只是在背后窃窃私语。起初我不太明白“不好懂”究竟是什么意思，也分不清究竟是褒义还是贬义，但在偶然窥见那些人脸上躲躲闪闪的隐晦表情之后，我突然顿悟，——这至少不是一种欣赏。

 

对这种行为，我从没有做出过评价。在每个领域大放异彩的顶尖者总会不可避免地受到这样那样的议论，我年少成名，自然是早早明白了这个道理，——在我们擅长的领域无法被诟病，只能挑一些不重要的来说。那么既然他们本意只是嘴碎和嫉妒，根本不是为了说给我听让我难堪的，我也没有必要在意。万一拆穿了那份算得上恶劣的小心思，还要承受双份尴尬，因此我避之不及。

 

“小白啊，他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们都不懂他。”

 

可是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他也是这么说的，虽然语气有微妙的不同，可我没有察觉出来。无关褒贬，只是这让我突然很在意，——因为除了CTF上的成绩，他很少很少说过对我的评价，而同样的，我也从来没有问过。

 

他和我哥是最好的朋友，却跟我不熟。我一直以为在他眼里，就跟我在外公眼里一样，不过是个乖顺优秀、没有脾气的天才少年。

 

我猜他一定喜欢可爱听话的，喜欢机智伶俐的，毕竟聪明人始终会不由自主地想跟聪明人玩，——这是他们企图寻找最佳相处方式的本能。就比如说比赛过后，好不容易获胜的队友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方才的战局，他在旁边听，边笑着，眼神却也是多向97去的。

 

我像往常一样，下了场以后低着头收键盘，没有过多参与激烈的讨论。CTF比赛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对于脑力和体力的消耗，我也需要稍微缓和才能补充回来，因此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拖着疲惫的身躯说太多话。

 

这么想来，我的“不好懂”大概也可以翻译成“不合群”，虽然跟他们在一起时没有让我有不舒服的感觉，但一个人时的安静显然更能让我放松。

 

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安静的人，甚至连正经的时候都很少，走起路来也是蹦蹦跳跳的。我有幸见过他在役时的年少风光，见过他在直播镜头前或沉着眉应敌、或扬着笑冲粉丝招手的样子。特别是有我哥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在旁边对比，爱笑的他简直就像一个自由的精灵。

 

小时候真的不懂什么喜欢不喜欢，只是觉得，真好看。

 

他们盛极一时的光辉岁月，我年纪还小，只是模模糊糊地对CTF产生了兴趣，知道了我哥不顾外公反对执意回国发展，知道了艾情是位了不起的女选手，也知道了那个总把头发压在可爱针织帽下的他，——叫做小米。

 

他们临近解散的时候，每场比赛，我瞒着家长，边写作业边看直播。我看见过记者尖锐的提问，粉丝失望的质疑，看见他们每个人颓废的表情，和独他一人例外的滔天怒火，——他发狠地作势要打人，被我哥他们摁住。

 

镜头剧烈摇晃，晃得人晕乎，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笔，在一个模糊的画面里定格到了他眼角隐隐的泪。

 

那滴眼泪没有落下来，悬悬地挂在那里，像是系在我颈间引向窒息的麻绳，下一秒就要勒紧。我直愣愣地坐着，直到外公喊我吃饭，——而后，第一次在绿豆糖水里尝到了微微的苦味。

 

SOLO战队没有走到底，就被一些混乱而荒诞的理由击垮了，他们每个人都疲惫于与疲惫的对方相处，于是选择了大吵一架后，各奔东西。

 

和这个圈子的所有人一样，我自然是遗憾和心痛的，特别是听说他也选择了退役以后。他逐渐淡出了我的视线，却因为我哥钱包里的照片或者是桌上的合影，不断地、反复地、执着地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让他们被迫分开，从某个方面来说就是爱情，是没有对错之分的爱情。或许在他们的世界里，爱情没有甜蜜的模样，只有一次绝望的重创。因此彼时爱情是什么样子，他们中没有人能参透，——当然我也一样。

 

 

 

 

 

 

 

 

 

 

 

 

 

 

 

 

02

 

不管背后说我闲话的人有多少，不可置否，喜欢我的人还是占大多数的。

 

在大多数人眼里，我用了很短的时间就登上了不可撼动的铁王座，毫不费劲地站在世界之巅，保持着别人望尘莫及的成绩。如果说这是个真正的江湖，我想我应该会得到这样的人设，——名门正派里的关门弟子，横空出世的少年天才，仗剑走天涯的孤独侠客。

 

我深知我只是个普通人，如果不是有一项练得不错的技能加成，不过也就是女孩子口中“皮囊不错”的普通男生。

 

大部分喜欢我的人，都喜欢得狂热，他们带着无与伦比的滤镜，封我为王还不够，一心觉得我应该待在神坛之上。受之有愧的问题暂且不说，更何况我根本就不希望在那种孤独寒冷的地方站太久而无人问津。

 

我渴望胜利和安静的同时，却又矛盾地惧怕着孤独。我羡慕着彼时SOLO战队窝在小四合院里的所有嬉笑怒骂，却又在Demo他们崇拜的星星眼中犹豫着后退了一步。我是喜欢这些队友的，特別是Demo这样天真善良的。他们鲜活可爱，每个人都各具特色，可我总是缺了那份迫不及待要接近的心。

 

到我这一代时，说实话，断层得可怕。97还算是稳的，堪堪挂在前十里，Grunt虽然技术上更胜一筹，但状态相对不稳定。在国内，可以说，我没有对手。

 

包括前辈在内的在役选手，每个人对我首先都是尊重和敬仰的，毕竟在这个行业里，技术就是一切。敌手当然有，也不缺乏看我不爽每天想着要干掉我的，但无一例外，他们的眼神中都是渴望和追逐。这种别样的情感放在平时根本不算什么，但一旦牵涉到爱情，我会不自觉地自我怀疑，——那个人如果喜欢我，会不会只是因为崇拜我？

 

或许最先喜欢上他的原因，就是他眼中没有那层对我来说是隔阂与阻碍的崇拜，我可以放心地认定他对我的情感至少绝无虚假。

 

对于他这样一个已经不再雄心勃勃、一往直前的人来说，我只不过是一个达成了他所有希望的后辈。他或许会羡慕，会因為是中国人而骄傲，甚至会因为我是韩商言的弟弟而感到欣慰，——但他绝对不会像一个粉丝一样仰望我。

 

他活得太通透，这有时候不能算是优点，——他对世界第一这个王座的追逐，早就放慢了步伐。如果不是我哥和Solo拉了他一把，那个王座到最后在他眼里，恐怕会变成最缥缈虚无的东西。

 

那滴悬在他眼角的泪，我想我是记了很久的，直到它模糊在三亚的风里。

 

从他退役，到重新复出，在此期间，我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主动打探过他的消息，尽管我知道要找到他的联系方式对我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我隐约觉得，他于我来说与其他人不同，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

 

——但他是一个，我想要接近的人。

 

如果可以，我还想补上一个拥抱。替十年前坐在电视机前看直播的吴白，给一直在原地徘徊而不知冷暖的米邵飞。我想拥他入怀，紧紧抱住那副瘦得几乎只剩下骨架的身体，弯下腰，让他尚且有点肉肉的下巴能垫在我的肩上。

 

我曾经，也为自己痴心妄想过的未来，怦然心动。

 

 

 

 

 

 

 

 

 

 

 

 

 

 

 

03

 

一往情深的极致大概就是暗恋，特别是当他的目光从未落在你的身上，你却非他不可的时候。你内心的波动和煎熬，你为了他而不规律的心跳，他尽数不知。他能叫得上我的名字，是因为我是CTF的世界第一，是韩商言的弟弟，绝对不是因为，——我是吴白。

 

我是一个想要和他过一辈子的，陌生人。

 

在三亚见到他的时候，他和我哥走在一起。

 

脚底像是装了弹簧，走路起来一跳一跳的，笑着和我哥讲话。他穿着SP红白相间的队服，尺码偏大。在三亚明媚的阳光倾泻下，乍一看，明眸皓齿，多了几分高饱和的艳色。

 

我哥裹在私服里，但依旧是一身黑，嘴角噙着笑意，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力道温柔，是我十年来都没有办法拥有的近距离。

 

我拿着刚买的汉堡停在楼梯口，还没想好要不要打招呼，就被这个宠溺意味明显的动作砸得突然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动作。如果说我在前一刻，是有着向他走去的勇气和期盼，现在已经被我哥那个简单的动作尽数粉碎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我痴人说梦，想得太好，以至于从来没有衡量过，在他身边生活过和在电视上远远望着，实际上已经产生了天壤之别。对手早就出现了，是我选择性忽略了他。事实上，当我看到这十年我哥对他闭口不谈的逃避时，就该想到这个问题。……他们，在一起了吗？他们，互相喜欢吗？

 

他眼尖，头一转，先看到我了。声音不小，虽然是对着我哥说的，但是我听见了。

 

“欸韩商言！那个是不是吴白！”

 

我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幸好今天出门也习惯性戴了帽子和口罩，就算失态，也不至于太过明显。

 

我哥没说话，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勾着唇角歪着头，看他在跟我拼命招手。

 

我深吸了几口气。

 

“哎呀真的好久没有见过你了，每次聚会你都不来喔，真的长得好——高——啊，”他走到我面前才堪堪刹住脚步，差点撞在我身上，插着腰，夸张地上上下下从头到脚把我扫视了一遍，“又帅又能干，真的……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是但凡对他有一点熟悉的人都能猜到的开场白，可我还是愣住了。本以为自己会对这种听惯了的赞美产生免疫，随便鞠鞠躬谦虚几句就可以了，但我显然低估了自己对他的在意。记住了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记住了每一个变化的表情，——我甚至在庆幸拥有这副我本来不太在意的漂亮皮囊，这至少可以吸引他很多的注意。

 

我张了张嘴，是在想应该称呼他什么。不能直接喊名字，因为我是后辈，是他兄弟的弟弟，但我也不想叫哥哥，无端拉远了距离，提醒了我在CTF的圈子里我们属于截然不同的时代。

 

“……”于是最后，我还是什么也没唤出来，微微颔首，以心脏为轴，鞠了个不明显的躬。

 

而比起我的突然出现，他在一番长辈式的感慨过后，更在意的是我手里的汉堡。

 

“欸怎么这么惨去买汉堡吃啦，”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漂亮的下垂眼看上去可爱极了，“我们刚刚去吃大餐的时候你怎么不来？”

 

他的问话直率，眼神清亮明朗，没有因为和我不太熟而有半分忸怩的样子，反倒是我，捏着汉堡的那掌心已经出了汗。看起来，刚刚吃饭的时候他也有注意到我不在？我抿抿嘴，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我哥理所当然地截断了，“小米，我说你一个SP的人管那么多干嘛？小白都是世界第一的人了，他有自己的训练计划，如果不是练配合他一般都是自由安排时间的。……对吧，小白？”

 

话音刚落，他一双笑眼也正好从我哥身上收回，和直愣愣看着他的我，恰巧对上。他那样炽热，我招架不住，慌乱地低下头，也不太知道我哥究竟说了什么，随便隔着口罩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太可惜了，今天的午饭超赞的，”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头，又无意识地轻轻揉了几下，“……不要训练得太辛苦啦，你这么努力干嘛呢，不如今晚哥哥请你吃饭吧？”

 

……什么？

 

我猛地抬头，动作过大，似乎把他都给吓了一跳。我们两个都没有作何反应之前，我哥先一步搂住他，把他整个人卡进自己的臂弯里，“说吧小米，请他吃饭干嘛？我怀疑你这是干扰我们K&K的训练进度啊。”“我哪有？！我有吗？！我这是关心一下弟弟而已！——”他真的小小一只，又软又乖，一点也不挣扎，双手攀在我哥的手臂上哈哈大笑。

 

他们眼中若无旁人，只顾离自己最近的那张脸。欢快的笑声在我耳中越发刺耳。

 

我哥没有把他的话当真，恐怕他自己也没有，只有我的心脏在他说话的时候跳动得猛烈而不受控制。

 

我当时有一股冲动，想要大胆地握住他的手腕，问问是不是真的可以和他两个人共进晚餐。可是，我害怕见到他惊愣的表情，我怕这样会吓到他。虽然以他的个性，大概率难以拒绝，但如果对他来说真的是一种尴尬和勉强，我原谅不了自己的幼稚和自私。

 

原生家庭培养下的我习惯了冷静，也习惯了随时约束自己，给自己划好限定的范围，警惕不要做什么过分的事情。长辈说我乖巧懂事，后辈佩服我自我约束力太强，可你又知道吗，爱情里哪有理智两个字可言？我没有放肆过，没有疯过，因此我被锁在暗恋的枷锁里，永远没有往前走一步的可能。

 

我恍惚间觉得那滴悬在他眼角的泪大抵上是被已经什么人擦掉了，但是我仍然徘徊在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遥遥相望。

 

我扭头瞥见窗外阳光明媚，心想它怎么会和月光一样冷。

 

 

 

 

 

 

 

 

 

 

 

 

 

 

04

 

“吴白？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后来再见到他，是在三亚酒店的酒吧里。那天风太大不适合跑步，我随便跑了几圈，就慢悠悠地散步回来，路过酒吧时无意中看见他趴在吧台上一动不动，眼睛无神地盯着窗外。神使鬼差地，我推门进去慢慢靠近，离他五步远的时候却被他发现了。

 

我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一定要镇定，而后缓缓开口，“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回去休息？”他歪了歪头，突然支着下巴勾勾手指，——他要我过来。

 

今早和我的训练赛，他输了。

 

屏幕上显示对方服务器崩溃时，我慢慢把手从键盘上拿了下来，对面的他偏着头，笑得很勉强。

 

从抽签开始我就一直在偷偷观察他的表情，他虽然一直在安慰队友说“没事没关系”，但眉间的阴郁藏不了太深。

 

可我该说什么？我是想安慰他的，但我深知这样徒劳，因为至少在那一刻，他痛苦的来源就是我。——以他的性格，会怎么看待一个痛苦的安慰？

 

我知道他过得很辛苦，不管他笑得多开心，装得多活泼，我知道他过得太辛苦了。他和CTF的羁绊太深，和他那些老队友的羁绊太深，这些东西桎梏着他，给他带来百分之一希望和梦想的同时，压在他肩上的是百分之九十九的痛楚。可他有他的执着，他宁愿把这些痛楚通通埋葬，也还是要为了曾经拼命追逐的东西努力一次。

 

我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我眼睁睁看着他带着笑容，陷入更深的漩涡。他们都以为让他重新回到赛场上，是喜事，而我一点都不关心他们有多少没有实现的梦想，我只知道这对他来说，太难太难了。五张饱经沧桑却依然年轻的脸，五个同样满怀朝气的笑容，可唯有他是卯足了劲在往上爬，不想被甩开太远。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去问这句堪称恶毒的、“别有用心”的话，可我还是——

 

“为什么还不放弃？”

 

他没有回答，他睡过去了。

 

眼睫毛在微微颤动，安安静静地趴在洒满了月光的吧台上。

 

抱起他的时候我倒吸口了口凉气，——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轻，像一片羽毛，或者是没有重量的月光，软软地靠在我怀里。睡梦中他皱着眉，紧抿的唇角似乎在隐忍难堪的痛苦。我下意识收紧了臂弯，想把他抱得稍微稳一点，可不小心把他喝空的酒杯打碎在地。

 

破碎的玻璃片躺在流淌在地的白月光里，残缺，阴冷，似曾相识。

 

——这样漂亮的碎玻璃，架在我的颈动脉前已经有十年了。

 

 

 

 

 

 

 

 

 

 

 

 

05

 

后来我听Demo他们说，那天晚上我哥发了疯一样在找他。

 

“队长，你是没有收到老大讯息吧，”Demo看上去心有余悸，坐在我旁边喝果汁，“老大说找不到小米，打电话他也没有接，都急死了，差点又跟Solo打起来。”

 

Grunt疯狂点头，接话，“是啊队长，幸好艾情看到你带米邵飞回房了，告诉了老大，……不然我们怕是一晚上都别想睡觉了。”

 

我伸手给Demo满上了果汁，笑笑，“大家都没事不就行了吗。”

 

他们说的，我当然都知道。

 

我当然能猜到我哥狂摁我房间门铃时在胡思乱想什么，当然能猜到他把正在刷牙去开门的我撞倒在地时怀着怎样不理智的怒火，当然能猜到他抱走米邵飞时突然回头的那个瞪视是在警告我什么。

 

可是都这个时候了，我却还是冷静得没有一点波澜。我慢慢从地上从容地爬起来，甚至在隐隐兴奋，他终于、终于、终于发现，他这个表弟并非一个清心寡欲、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我真正在意的，真正想要的，在我的眼里写得明明白白。

 

我哥他，终于知道了。那么迟早有一天，米邵飞也会知道的。

 

我漱口的时候，在嘴里冲出了血，估计是摔倒时磕到了，或是把牙刷咬得太过用力。但那都不重要，因为一点都不疼，我真正察觉到疼痛的只有自己的心脏。

 

艾情是跟在我哥后面进来的，也跟在我哥后面离开。她转身时看了一眼我放在餐桌上响个不停的手机，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我。

 

她欲言又止。

 

我猜，这么聪明的、一直以来被我当成女神的她，一定也有所察觉了才对。

 

会有一天吗，连他也笑着，仰着头问我——

 

“吴白，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我会不顾一切。

 

 

 

 

 

 

 

 

 

 

 

 

 

 

 

 

 

 

06

 

他后来还是选择了退役。

 

在光芒刺眼的舞台上他深深鞠躬，我恍惚又见到了那滴悬在他眼角的眼泪。同样的，这次我也没能替他擦去。

 

但是他也没有彻底离开CTF这个圈子，听说是苏澄和他说了些什么，他决定来应聘K&K的领队。

 

小孩他们不听话，我哥不肯亲自帮他收拾那帮不服气的孩子，所以特地过来拜托了我，让我帮帮米邵飞尽快融入群体。其实我那时有小小地惊了一下，看着我哥忧愁又诚恳的样子，我突然怀疑他到底是真的没察觉我对米邵飞有别样的心思，还是他势在必得根本不用在乎我。

 

但我当然是答应了，——只要是对他有利的事情，我当然都会答应。我双手插着口袋准备转身进训练室，他忽然在后面叫住了我。

 

他说，小白，然后一顿。

 

“我和小米在一起了。”

 

至此，我的暗恋走向了终结，走向了我人生中最大的一个深渊的边缘。

 

——我纵身一跳，粉身碎骨之后仍被月光宽容地照耀。

 

 

 

 

 

 

 

 

 

 

 

 

 

06

 

我听见过Demo他们说，我帮米邵飞吼他们开会那次，把他们全都吓了一跳，因为我从来没有用这么大的音量说过哪怕一句话。97嘴里全是薯片，附和，“是啊队长，要不是你那一嗓子，谁知道你还有这个音量啊！”他说话的时候把薯片渣不小心喷在了Grunt身上，气得后者用力掐着97的脸颊，恶狠狠的就是不松手。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这帮臭小子太皮了！”谁知这时他走了进来，还是一身素净白衣，插着腰把我挡在身后，一脚一个把Demo他们往门口踹，手里的资料本挥得风声直响，“都快给我滚去训练！不然送你们去你们老大那里接受五万米的制裁吧！”

 

果然长跑就是天生的克星，——他们胡乱答应，嬉笑着推搡着往外走。我放下手里的水杯，冲他微微一笑，“……谢谢。”

 

他看上去惊讶极了，“这有什么谢谢的？是我该谢谢你才是。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拿这帮小孩怎么办。”

 

我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是他的本事，我根本什么也没能为他做。

 

“韩商言让我不要太麻烦你，说你一般都只顾着训练……”他犹豫了一下，我猜想他应该在斟酌用词，“可能是你平时时间和精力都有限，所以才没能在俱乐部的经营方面帮上忙……”他似乎是怕我有所误解，又慌忙补了句，“当然、当然……你是对的，你是选手又不是老板，本来就是只用好好训练就可以了……”

 

他挠了挠耳朵，马上泛起一片粉红，“算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很谢谢你，帮我管这帮孩子，帮我整理资料什么的……”

 

我瞧着他这副样子，忍俊不禁，别开头轻笑了一声。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谁又会真的愿意呢。

 

 

 

 

 

 

 

 

 

 

 

 

 

07

 

CTF打到最后，我们真的拿到了世界冠军。

 

遗憾的是，他没有见证我身披国旗站在最高领奖台上的时刻，我最骄傲的时刻在台下寻找他，未果。在我加快脚步走回休息室，迫不及待想见到他时，我哥给我打电话，颤着声音，说出事了，他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让我马上叫几个聪明能干的过来帮忙。

 

因为第一次体检的报告是我和他一起整理的，所以当我哥说他好像是因为回医院拿报告出车祸的时候，我马上反应过来，——那份让他出车祸的报告，是97的。我知道这件事不能怪他，他当然是无辜的，但我当时已经慌乱到卑劣，我没法控制自己凉薄的语气，冷淡的眼神，——我把内心的惊慌失措变成了撒在97身上的气。

 

我很抱歉，却也很无奈。

 

97果然被我吓到了，松开紧抓在我衣袖的手。他果然是米邵飞最喜欢的小孩，聪明极了，和我对上眼的一瞬间他就想到了体检报告的事情。沈哲在他身后扶住了他，眼睛里有疑惑。

 

我让Demo暂时先在休息室里待着，我想和Grunt、97一起，亲自去医院看看他。可是事与愿违，我在上出租车之前，又接到了我哥的电话。

 

他其实并没有说什么让人生气的话，就是拖着疲惫的语气先报了情况，然后淡淡地嘱咐我不要过来了，俱乐部那边需要我帮忙维持。我紧握着手机，控制着面部不断抽搐的肌肉，忍耐即将脱口而出、一点也不符合人设的粗口。他越说越细，当他都已经开始给我讲账本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我说，“你现在除了照顾他，什么也不用管……你懂吗？”

 

我知道那时我的表情可能很吓人，毕竟Grunt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但我真的很绝望，——能救他的人，陪在他身边的人，统统不是我。我只能不断地、执着地祷告，祈求他尽早醒来，祈求他平安无事。甚至，我不能抽身去医院看他一眼，而是反复抽空刷着手机，在队员群里看着Grunt汇报医院的情况。

 

他手术成功了、他醒了、他能说话了、他能吃东西了、他和我哥决定要收养两个孩子……

 

……

 

我是个公认理性的人，因此也很少会喝很多酒，以免不清醒误了事。可在他出院之前的那个晚上，我把自己喝得烂醉。窗外的月亮挂得很高，我摇摇晃晃站起来，头脑发胀得以为伸手就能摸到。

 

可是月亮怎么可能奔我而来？

 

——我只愿月亮永远都在。

 

 

 

 

 

 

 

 

 

 

 

08

 

虽然从面相上看，很多人会以为我是个对情感感知能力弱的人，但实际上不算是。

 

我从刚开始就觉得，瓜子哥哥他有点怕我。这不是我的错觉，有时候我伸手抱他，他虽然没躲开，但坐在我臂弯里浑身僵硬，连目光也是躲躲闪闪。我听说过瓜子哥哥在医院的表现，打心眼里佩服他的坚强，只是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反而成为了他最大的心里障碍。

 

“可能是你太高啦，吓到小朋友了，”那个人在这种时候最喜欢开玩笑，一身白衣藏在我们的黑色队服里，牵引了我所有注意，“而且长得又帅，我们瓜子哥哥面对神仙小叔毕竟有压力嘛对不对？”

 

小玫瑰被逗得咯咯直笑，粉色的蝴蝶结挂在小脑袋上颤啊颤。我抿嘴，勾着点嘴角，慢慢叠好了手下那条白色的小裙子。瓜子哥哥坐在旁边看电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的话。

 

可我隐约觉得，他惧怕我似乎不那么简单。在聪明而敏感的瓜子哥哥眼里，大人每一个举动都是有特别的含义的，这样的经历让他从小就有仔细观察大人从而揣摩他们心思的习惯。我猜，他大概是看到过我什么样的动作或是神态，才因此觉得我是个不能过分亲近的人。

 

“小叔，你是不是不舒服？”

 

也许是婚礼的那次吧，我远远看着他们在众人祝福的掌声中接吻，而差点忽略了瓜子哥哥那句小声的关心。

 

直到他拽了拽我的衣角，我弯下腰，尽量把眼神放得最温柔，“没有，我没有不舒服，怎么了？”

 

“可是爸爸和小米结婚，为什么只有小叔看起来很难过？”

 

他问我。

 

 

 

 

 

 

 

 

 

 

 

 

09

 

为什么很难过？

 

当你最喜欢的人，抱着一对儿女走到你面前，眉眼弯弯地问你，“吴白，婚礼你是伴郎，不准不来”，——你看着他幸福到都要溢出来的样子，你难过吗？

 

当你最喜欢的人，即将和你的哥哥结婚，在你们家生活一辈子，你每天都能看到他，想到自己无疾而终的暗恋，——你的心脏还好吗，你难过吗？

 

当你最喜欢的人，却从来把你当作爱人亲爱的弟弟，不知道你喜欢他，——你后悔吗，你难过吗？

 

米邵飞，他终究实现了冠军梦，圆满了自己这辈子最大的理想。他找到了一个爱他懂他宠他的好男人，有一对懂事而可爱的儿女。曾经追逐过的、世界第一的王座，对他来说早就变成了飘渺虚无的东西，——而我还坐在那上面，感受着绝无仅有的寒冷孤独。百分之九十九的悲凉，和百分之一帮助他圆梦的喜悦，因此我还坐在上面。

 

他在王座之下渐行渐远，我从来都留不住他。

 

 

 

 

 

 

 

 

 

 

 

10

 

月光究竟为什么好，为什么值得被人称颂？

 

因为它残酷地凌迟了我大半辈子，可我依然无可救药地觉得它温柔。

 

 

 

 

 

 

 

 

 

 

 

 

 

 

 

 

 

 

FIN

……就……对不起弟弟！TT